【靖苏】几回魂梦与君同（承）
上文 （起）
（承）
金陵大雪渐止。
雪化的日子里，天气显得愈发寒冷。宫中地面上的雪早已清扫干净，只有宫殿上还残留着未融的雪，缀得殿顶的琉璃瓦上多了些许明亮的白色。
自那夜重逢后，萧景琰约有十余日未见到梅长苏。然而那场避雪的梦境却清晰地如同眼前存在过的真实一般。他迫切地想在梦境中再一次见到梅长苏，却无从得知怎样才能重新回到那个梦境中的地方。
“此夜雪大，陛下可否随苏某入梦一避？”
恍惚间萧景琰听见梅长苏那日的话语。
不知下一次雪笼金陵之时，能否再于梦中相会。
在萧景琰产生这个想法约莫过了有五六日，旧雪早已融尽，新雪毫无预兆地再度自北地凶猛袭来，从混沌一片的苍穹上洒落。金陵城一日风雪，到夜色渐起时已是雪满金陵。自芷萝宫饮了红枣桂圆茶回来，养居殿前刚扫过的路上又积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萧景琰踏着这层薄雪走进养居殿，温暖的气息顿时将他拥住。
今夜，故人能否入梦？
带着这样不甚安宁的思绪与帝王之身难以消去的疲惫，萧景琰将那床并不薄的锦衾向上拉了拉，把自己紧紧地裹在其中。比起重逢的雪夜，这夜的风似乎要小上许多。然而在锦帐合拢、灯火熄尽后，无边的寂静里，雪的声响依旧清晰可辨。
再睁眼时已是那片无垠皓雪之中。梅长苏站在那里，再度向萧景琰伸出手。
“景琰。”他微笑着，没有说别的话语。
从那笑容之中，萧景琰读出了那句邀请。他向前走去，将自己的手心与梅长苏的手心相叠。梅长苏所传递来的微弱暖意却好像有抵御凛冬的力量，十指相扣时，萧景琰再不觉有一丝寒意。
穿过被白色浸染成一片苍茫的天地之间，梅长苏引着萧景琰来到了那条江南的小巷前。不见烟雨，却见春景明媚。
“此夜梦中无雨，比上次要舒服了许多。”梅长苏推开虚掩着的苏宅大门，“景琰今日是想喝茶还是白水就好？”
“这个……”萧景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也知道，对我来说白水和茶并没有多大区别，随你便好。”
“若是随我，那就试着品一品我才得到的明前龙井如何？几日前的新茶，我没有舍得独品，就等着你前来。”与萧景琰一同走进正堂，梅长苏边走边说，“不会品也无妨，就当是陪我便好。”
“明前……金陵现在是冬季，可这梦中是春季吗？方才入梦时我就见这里似乎是春日景色，上一次也是。难道梦境和当下的金陵并不在一个季节？”萧景琰疑惑道。
“可以在一个季节，也可以不在。”梅长苏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萧景琰道，“若是景琰喜欢这样，那这里就可以一直是春季。若你喜欢秋季，那下一次来，它就会是秋季。既然是我邀你入梦，自然要有些待客之道。之前未曾问你，想着此夜飞雪，便带你进了春季之中。怎样，下次要不要换个季节？”
下次……萧景琰想问，下次会有多远，又还会有多少个下次？
“小殊，你说下次，然而你什么时候会来梦中带我来这里？”
“我也说不好。”梅长苏摇摇头，“但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有可能前来。纵使不能次次都来，但是我想，以后你总会见到我的。”
“真的？”萧景琰有些惊喜。
“真的。好了，景琰你先坐下吧，我去沏茶。”
萧景琰坐下后在思索梅长苏话中之意。
需要他的时候？萧景琰不太理解，在什么时候算是需要梅长苏的时候？梅长苏邀自己入梦中避金陵城的大雪，那以后还要避开什么？若不是避开，那又会是怎般情状？
他更想知道，梅长苏能在梦里伴着他多少年。
茶香袅袅传来，梅长苏端着和他上次看到一样的茶具回来了。
待梅长苏落座后，萧景琰问道：“小殊，你说需要你的时候，可是怎样才算是需要你的时候？”
“比如说风雪大作，寝殿中毕竟会有些冷，而梦中为春，避过一夜风雪后再送你回去。”梅长苏将一杯茶推给萧景琰。
“若过了冬季，又该如何？”萧景琰端起茶杯，却并没有举到唇边。
“你是怕以后很难见到我吗？”梅长苏轻笑，“不会的。在你需要到我给予你的梦中之时，我就会来。”
“会有一天之后你再也不来了吗？”
“景琰，你是否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话？”梅长苏眨眨眼。
此梦尽时，再无别离。
萧景琰沉默了。许久，他颤抖着双唇，轻声道：“梦……什么时候会尽？”
梅长苏凝视着萧景琰的眼眸，回答道：“也许很近，也许很远。好了，先品茶吧，别的话等会再说。”
在那之后，梅长苏还是会在萧景琰的梦里出现。若金陵城有雨，那梦中相见时就是雨中；若金陵城晴朗，那相见时则阳光明媚；若金陵城狂风大作，则相见时亦是飞砂转石。然而一旦走过那条界限，则是另一番天地。就连某一次萧景琰说想见见梦中的雪，那雪也不是曾经凛冬中肆虐的大雪，而是一点细碎的雪花，点缀着梅长苏带给他的梦境。
梦中四季，都是如此平和。风为微风，雪为细雪；雨为烟雨，雾为薄雾。
萧景琰纵然想念梅长苏，可梅长苏并不会因为他的想念而到来。除却恶劣的天气，在繁忙政务让他焦躁时，梅长苏会引他入梦，如从前一般为他排忧解难；抑或是在他极端疲乏时，梅长苏会在梦中安抚他，与他相谈，让他在梦中忘却那些冗杂的事务，获得片刻清闲。
每一场梦里，都只有他们二人。那是他明明知道是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有时候，萧景琰甚至都忘了梅长苏早已离开了人间。虽然无法知晓下一次相见会是哪一个深夜，但是只要知道还有再会之期，就已足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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