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创作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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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蓝图(生日自贺,万字一发完)

*原作架设二层世界观,设定隐于文中,渐进式展开

*万字一发完,节奏飞快

*作者谈恋爱姿势大概不太对

*并不是一篇可以轻松愉快读完的文

*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死亡威胁?”

  “是的,实验体遭到死亡威胁,请求支援。”

  “我们会立刻联络琅琊阁方面,请耐心等待,回信将在一个小时……不,半个时辰内到达。”

  “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在意时间单位?”

  “为了习惯你们的说法而已。”

  “你们这么多年还真是改不过来。”


  “乌金丸?”

  “对,乌金丸。据说发作期为七天。您要不要提前到达金陵城进行援助?”

  那头的人沉默了数秒,回答道:“应该不用。你让那个姓晏的用7号试剂和61号试剂以9比4的比例低温混合,加热状态下加入29号试剂直到变成绿色为止,取血滴入。如果血液弥散开并且在半分钟之内做到基本溶解,就说明乌金丸对实验体没有伤害。”

  “你记得这么清楚?”

  “废话。我当年给他治病那会做了什么我当然知道,要是连这个检验配方都记不下来,我还怎么在琅琊阁坐得住?”

  “好,我立刻转告那边。”

  “尽快,我怕他们等急了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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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大夫打开针包,里面按照长短依次排列好的银针展现在众人面前。他拿过昏迷不醒中的梅长苏的一只手,取出一根针来,刺入中指的指腹。鲜血从针刺的位置渗出,在皮肤上聚成一滴。他将方才拿来的白玉杯放在榻边,抬起梅长苏的手指,让血滴入杯里深绿色的液体之中。血液入杯,很快便散作云雾状。微微转动玉杯,散开的血色迅速变浅,最终消失殆尽。

  他松了一口气。

  按照传来的信息,这代表着乌金丸对梅长苏的身体已经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那个乌金丸可以不用管了。”晏大夫爽朗地笑道。

  “不管了?”还未明白真相的黎纲惊异道。

  按照被限定好的回答,晏大夫说道:“他身上的火寒之毒乃天下奇毒之首。乌金丸入体之后,已渐被吞噬消解,已经不会发作了。”

  “真的?”

  晏大夫转头不满地剜了发问的甄平一眼。后者赶忙赔笑道:“您说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见梅长苏的病情稳定,晏大夫吩咐了黎纲甄平如何照管之后就离开了。

  “刚才他到底什么意思,要不要去问问?”甄平小声道。

  “那我在这看着,你去问问他那个乌金丸之毒是什么情况。”

  “好。”


  “需要请蔺公子来吗?”

  “不需要。”晏大夫摆摆手,“如果不是宗主主动叫他,他不会出现的。”

  “为什么?”

  “规则。”

  “是啊,规则。”甄平叹了口气,“都是规则。不过这次夏江的行动已经超出容忍限度了吧?”

  “我觉得是。不过具体还要看上面的处理。所幸宗主没事,就能继续下去。”

  “难道他们只在乎死活而不在乎其他的吗?!”

  “当然。”晏大夫无所谓地摊手,“这么久了,甄平,你觉得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还需要在乎什么别的?”

  “是……”甄平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颤抖。而晏大夫只是拿起了他的针包,仔细端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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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晨接到了梅长苏的传信。

  彼时以游玩之名在南楚的他,接到飞鸽传书后还愣了一下。虽说梅长苏请他进京的理由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然而……

  时间也该到了。

  在收拾随身物品准备踏上进京旅程之时,蔺晨却没来由地感到有几分酸楚。

  他笑了笑,把这点怜悯的情感排除在外。

  他不应怜悯,不应为将要到来的悲欢离合而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在他眼中,未来,或者说梅长苏的未来,是早已注定的。

  然而理性如此,感性却无法控制地涌起。带着余下的一丝悲悯,蔺晨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完毕后,又看了一遍梅长苏的飞鸽传书。

  有些真相必须告诉梅长苏。

  越过梁楚界碑之时,蔺晨回望了一眼南楚的方向。

  以后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不得不佩服那些人,能做出这么好的地方来。


  给聂锋诊完病当晚,蔺晨确认梅长苏已经就寝,便去寻来了黎纲和甄平。

  “不叫晏大夫过来吗?”

  “不是说他睡了吗?”蔺晨疑惑道,“我打算另找时间跟他说,先跟你们两个说就好了。”

  “怎么不叫老夫啊?”三个人正在走着,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睡了唤起来就好。蔺公子你回来了,我们四人第一次会面却不叫我,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照顾老年人,没忍心叫您。”蔺晨把收起来的扇子在手上敲了敲。

  晏大夫瞥了蔺晨一眼:“就你能说会道。我这也是最后一次,回去我就退居二线,坚决不干这种事了。”

  “说到回去……对,你们也清楚我这个点找你们过来是为什么。”蔺晨推开他之前准备好的一间偏房的门。

  “是关于‘回归’?”黎纲在走进门的时候问道。

  “有‘回归’的事情,也有别的。”蔺晨走到桌案前率先落座。

  最后一个进门的晏大夫看了看外面,没有其他人在附近,然后将房门关好,从里面闩上。他转过身,见黎纲甄平已经找好了位置,就也快步走过去,坐到蔺晨身边的空位上。

  “我想大家肯定都看出来,距离‘回归’的日子不远了。”蔺晨开门见山地说道,“目前萧景琰马上就要被立为东宫储君,翻案指日可待。等赤焰案的后续事务了解,我们就可以走了。”

  黎纲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实话,每到这种时候我都觉得舍不得。”

  “没有人舍得。”甄平拍拍黎纲的肩膀,“晏工经历的轮数比我俩多好几轮,你看他。”

  “我没事,习惯了。”晏大夫摆摆手。然而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也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先别说这些。关于‘回归’的方式,到时候肯定还是随机应变。已经有了三个预计发展,过一会我把文件给你们看。不过这次对于极端化成员,上级动怒了。”

  “就是说!”黎纲声音刚变大一点,意识到他们的身份问题,就又变回了低语,“夏江他们太过分了!”

  “对,明明赤焰案之后明令禁止他们再下杀手,结果又来乌金丸这一套。”蔺晨十指交叉,手臂支在桌面上,“还好当年做了防备,要不然还不知道出什么事。”

  “蔺公子,那个乌金丸到底是什么东西?”甄平不解道,“上次我问晏大夫,他不愿意说明白。”

  “对啊,那到底是个什么?”黎纲附和。

  蔺晨举起扇子作势要越过桌面敲对面的两个人,黎纲和甄平赶紧抱头做躲藏状。看了看那两个人,蔺晨“啪”地把扇子扣在桌面上:“换个适合古代的名字你们就不认得那是什么了?呆久了记不得他们玩过什么伎俩了?”

  “记不……啊!”甄平刚想说“记不得”,突然间就想到了一个东西,恍然大悟。

  还没反应过来的黎纲看看蔺晨那一脸诡异的笑容,问甄平道:“你想起来什么了?”

  “血管内机器人。”

  黎纲一拍额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怪你们,你们一直在实验体身边,必须要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虽然上级有命令,但是以防万一,我在长苏体内植入了一次性的芯片溶解剂。至于夏江这次的违规行动,在他们那边结了夏江的案子之后,会有人来处理的。”

  “蔺工,没想到你是叫他‘长苏’最熟练的人了。”一直没有发话的晏大夫开了口。

  蔺晨长叹一声,没有回答晏大夫的话。

  “最后一点时间,请大家务必恪尽职守,完成本次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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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用自己的心血一点点构筑的这场风云变幻之局,已然走到了最后。

  有多少次,蔺晨都想把在结局之时要拿给梅长苏的物件提前交与他,但每一次都忍住了。在梅长苏离开苏宅去参加皇帝寿宴时,蔺晨站在门口,手中紧紧捏着那一枚只有手指头大小的、被称之为“真相”的小小物体。最终他没有伸出手,只是与梅长苏道了别,就转身走到了院中。

  金陵的天真蓝。

  蔺晨举头望着秋日的苍穹,这样想道。

  在金殿呈冤之后,就是一系列的后续事宜。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蔺晨一直能得知进度。当他独自一人时,他才会毫不掩饰他面上那无法彻底消弭的悲伤之色。梅长苏没有看见,苏宅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看见。有时他想抽根烟缓解一下心情,却想到这里并没有烟,就只能一笑作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两个月上下,直到十月二十日的那场祭典之后,蔺晨想,时候大概差不多了。

  “‘回归’行动准备开始。”


  “怎么了?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不会是想说我的病情好不了了吧?”梅长苏看蔺晨一改往日嬉笑模样,神情严肃地寻了过来,也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对。

  “你的病没问题。”蔺晨回头看了看,没有别人跟过来,“我有别的事情找你,很重要。”

  “坐下来说吧。”

  二人落座,蔺晨环顾四周,确是没有看到其他人之后,才敢小声开口:“长苏,你闭上眼,无论我做什么,你感觉到了什么,在我说好了之前都不要睁眼,也尽量不要和我说话,明白了吗?”

  “蔺晨你这是要……?”

  “等一下你自然会理解,我现在没办法对你解释。”

  梅长苏顺从地照做了。蔺晨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薄薄的金属片,绕到梅长苏的身后,把那枚金属片放在掌心稍微温暖了一些后,贴在了梅长苏的后颈上。

  梅长苏张了张口,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金属片贴在皮肤上之后带来了一阵不可忽视的刺痛感。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听到了蔺晨的声音:“别动,很快就好。”

  ——这是最后一遍确认……

  ——……重建工程……

  ——记忆消除……

  零散的字句在梅长苏的脑海中盘桓。那些字句如同几道水流,初始时极度细小,仿佛任何时刻都有可能断流。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水流越变越大,由初始的涓涓细流化成河,化成江,汇入被称为记忆的海之中。

  蔺晨把手轻轻地按在梅长苏的双肩之上。被记忆洪流冲击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梅长苏渐渐安定下来,

  他全盘接受了这些本就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也再度得知了生活背后的真相,那个远比赤焰案黑暗的真相。

  看着金属片发出的微光缓缓熄灭,蔺晨把已经完成使命的金属片揭下,重新揣回袖子里。

  “好了,你有什么话想问就问我吧。”他回到座位上,对梅长苏说道。

  梅长苏睁开眼,望着面前的虚空,一言不发。蔺晨拿起两人之间小桌上的茶盏,小口啜饮着,并不着急听梅长苏的问话。

  时间仿佛凝固了。方才蔺晨为他恢复的记忆,若是被亲口告知,梅长苏也许还不会相信。因为梅长苏是这个世界中的梅长苏,他的从前也是这个世界里的林殊,并不是那个真相里的林殊。然而那的确是属于他的记忆,只不过在十六年前被强制提取罢了。曾经失去的东西被归还于他,虽不是全部,可是这沉重而黑暗的真相却依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是比他至今为止在这里的生活更为压抑的现实,但也是他必须要用自己全身心去接受的现实。

  “那……景琰他……也是假的?”梅长苏用艰涩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

  “不能用假的来描述!”蔺晨把茶盏重重地戳在桌上,“他们只是人造物而已。他们也会爱、会恨,实际上,如果撇去物质上与我们那一点点微小的差异之外,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

  “蔺工……不,蔺晨,那他们都必须要……”梅长苏没敢说出最后一个字。

  “是的。实验已经结束了,从‘创世工程’本身来说非常完美。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结束它。过两天就会有结局情况发生,到时候我就可以找机会把你带出去。”蔺晨话锋一转,“说来那个夏江,竟然想用血管内机器人杀了你,太过分。”

  “你先别说夏江。”梅长苏打断了蔺晨的话,“我只想知道,不管你说两天后的情况是什么,我应该怎么应对景琰?”

  “你这么聪明一个人,倒来问我怎么应付他?”蔺晨的眼神瞬间变得仿佛不认识梅长苏一般,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哦我懂了,你这是对他产生感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吧?”

  “你懂就行。”

  “你还是这个梅长苏啊,该怎么办怎么办。就当我给你恢复的记忆不存在就好了。”

  “那根本做不到!”梅长苏的声音提高了些许,“蔺晨,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直都在看着,你也知道景琰于我的重要性……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他……”

  “你真想告诉他也没事,反正都到结局了。”蔺晨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你自己想想,你告诉他了,第一是他信不信你,第二……”

  梅长苏伸出手制止了蔺晨继续往下说。

  “我不敢告诉他,我也不会告诉他。”

  “是啊,告诉他做什么呢。”蔺晨自言自语一般接了一句。


  两天之后,边境传来的告急文书一封封沉甸甸地堆积在萧景琰的案头,几乎要将木制的桌案压塌。

  “这就是你说的情况?!”梅长苏一甩手中的书,厉声问道。

  “对。”蔺晨还是如他平常那样从容,“长苏,你要怎么做?”

  梅长苏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他却绕开了回答,说道:“蔺晨,只有你叫我‘长苏’。”

  “你想说,本来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用那个称呼叫你对不对?”蔺晨耸肩,“可是也只有我是看着‘梅长苏’这个存在成长起来的。我知道,其实你终归还是想让萧景琰这么唤你一次是吧?”

  “是的。”梅长苏的话语声陡然低落,“你看得真明白。”

  “毕竟我是个观察者,我当然看明白了。”蔺晨把刚才梅长苏扔下的书捡起来合上放好,“这些年,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爱上一个人。”梅长苏平静下来,“可是却没有办法在一起。”

  “总之出去之后你就会忘掉的。”蔺晨装作很冷静的样子说道,“没有时间了,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用你自己的方式珍惜他。不过你想想,不要去思考真相,对于单纯处在这个世界中的你来说,你现在会怎么选择?”

  “我……”这么多年几乎未曾掉泪的梅长苏仰起头,让泪水不要沿着面颊流下,而是从眼角流出,没入了一头青丝之中。本来作为这个世界中的存在已经被准备好的答案开始崩裂,他迟疑了,“你再让我……想想。”

  “没事,你慢慢想。”

  亲身经历的十六年时光和被设定好的十五年剧本记忆书写在一起,构成梅长苏迄今为止三十一年的生活。他想摒弃掉他得知的真相,试图再次以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他来做出选择。

  太难了。

  到底是他本人爱着萧景琰,还是仅仅是在这个世界中爱着萧景琰?

  身边的一切几乎都是人类的造物,可这份感情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的眼前,比外面那个更大的世界都要真实。

  他闭上眼,尝试着把那些记忆暂时封闭。

  梅长苏的使命已经完成,可林殊还有他的责任。

  景琰还在这里。

  我终究还是林殊。

  且不论真相如何,在这里,我就是林家子嗣。作为林氏后人,绝不容许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以此一身病骨,若重披战甲,定然是再无归期。

  再无归期……

  被强行封存的真相冲破障碍回到梅长苏的脑海中。

  必须要有一个理由离开这里。

  对于所有这个世界中的人来说,梅长苏这一去,就绝无归程。

  对于真实的世界来说,这只是一个实验的结束罢了。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

  ……

  “出征北境。”梅长苏作出了回答。


  “我没有骗你吧。蔺晨都说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你就别再犹豫了。”梅长苏缓步走到城墙之上。在萧景琰还没有与他视线相接时,他还能够不加掩饰自己哀伤的神情。他想这样看着萧景琰,看着他真切爱上的人,一直看着,把每一点最细微的影像都印刻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以蒙挚为主帅,由你在旁,替他统筹全局,确实是上佳的安排。”萧景琰转身,梅长苏瞬间敛去了方才的神色,“只是……”

  梅长苏发觉,自己竟然能掩饰得如此自然。在苏宅时,他曾经预演过许多次在出征前夕与萧景琰会面时的场景。萧景琰说的几乎每一句话,他都大概想到过类似的词句。他疯狂地压抑着自己,不让那一丝被称为“爱”的感情从理智的禁锢之下逃脱。身为“人”只剩下了理性的一半,他的头脑无比清晰,清晰到可以听懂萧景琰每一个字里细微的变化,捕捉他眉眼间任何一丝微弱的颤动。

  可在萧景琰眼中含着泪再度转向他的时候,被死死压制的感情终于还是于目光触及时爆发。他只好垂下双眸,不让自己再过多的去看那双如少年时一样清澈的眼睛。他害怕再看上一眼,他残存的理智就会消失殆尽。

  克制住,梅长苏。

  克制住自己。

  “我绝不会让帝王之位动摇我的本心,但我仍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去开创一个不同的大梁天下,好吗?”

  梅长苏想把世界背后全部的真相都告诉萧景琰,想告诉萧景琰自己宁愿留在这个世界里,陪着他一起等到所有的一切都毁灭的那一天。他用了这十六年的光阴爱着一个人,无论是昔日少年还是白衣谋士,无论在这里的名字是梅长苏还是林殊,只有爱着萧景琰这一件事情,他可以以性命为筹码来确认。

  什么创世工程,什么重建人类社会的蓝图,都见鬼去吧。

  “当然。”

  他最终还是只回答了两个字而已。


  “小殊?”深夜的东宫之中,萧景琰得知梅长苏来访,急忙将人请进来,“这么晚了,你有什么急事吗?”

  “是的,急事。”

  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急事,真要开口时,梅长苏的心绪却纷乱如麻。他心中暗暗痛恨自己,明明在路上时还能想明白自己要说的话,可到了萧景琰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既然先生无话可说,那不如让景琰先说。”

  忽然间转换的称谓让梅长苏措手不及。他怔愣着望着萧景琰的眼,看不出半分虚假。

  也是,自少时以来,那人在他面前就从不会编造谎话来欺瞒他。所有的一切,于他眼中所见,都是最真的性情。

  哪怕只是人工的造物,可也是活生生存在过的人。

  “先生可曾明白,景琰心中,早已有属意之人,却未敢言说。然而自城墙之上,你离去后,我想的却比从前都明了。

  “我旧年曾失去了许多至亲之人,更失去过我的至交好友。我后悔,我为什么没有在他走之前告诉他,我心中最难割舍的人唯他而已。

  “而今我知道,这一去后你我就是阴阳永隔。我再不会让未能出口的话语成为我此生不可挽回的憾事。若你不来,那我也定然会夤夜前往苏宅去寻你,把这些话亲口告诉你。

  “我只恨自己明白这些已经太晚,到如今已无可挽回。可就算是一晌贪欢,也总好过未曾出口便已生死茫茫。

  “曾经的林殊,如今的梅长苏,都是你一人。我所属意的,也唯有你一人,长苏。”

  这最后二字,非是“小殊”,而是“长苏”。本以为再不可能听到萧景琰这样唤他,可刚才听见的,又绝不容他有半点质疑。

  “景琰?”用连自己都觉得飘忽的声音再度开口,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都已随着萧景琰的言语而散若云烟。那一个个字不啻锋利的银针,一针针都直直地扎在梅长苏的心口。

  本是自己发现原来爱着他却不敢说,倒被人抢尽了先机。回金陵后一场场赌局都是名为梅长苏的人获得了胜利,却在最后这一场上输得彻底。

  “长苏。”萧景琰笑着回应,“你如今是梅长苏,我想,还是这样唤你比较好。”

  偌大的东宫中,寝殿灯灭,唯留下一支孤烛,在烛台之上无声燃烧。

  他唤他作“景琰”,他唤他作“长苏”。

  双唇贴合,冬日之中却比七月流火前更为炽热的吻已然比言语更能传达心中的万般情愫。将这真假虚实交错的一生融入在这几个时辰的欢愉里,梅长苏拥紧那具与真正的人别无二致的炙热躯体,就算是皮肉之上无法被忽略的痛楚,也成为了所追求的感触。忘却一层层抽丝剥茧后愈发鲜血淋漓的真相,只用人间的极乐将自己填充到不留下一丝破绽。为了掩盖住心底利刃千万次割裂的痛,梅长苏将自己这一身托付给萧景琰,任凭他肆意妄为地在其上纵横驰骋。身上星星点点落下疯狂占有的痕迹,他又用他的指尖、用他的唇齿,在萧景琰的肌肤之上还以蜉蝣般稍纵即逝的印痕。

  他们只能互相拥有这一个短暂而漫长的夜,如同他们短暂而又漫长的生命。

  情事过后疲惫的相拥而眠,被这冬季里姗姗来迟的黎明唤醒。梅长苏靠在萧景琰的怀中,静谧之中呼吸声与心跳声清晰可辨。

  他竟分不清,究竟谁是人,而谁是人造物。

  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

  烛台上残烛早已烧尽,留下凝固的泪痕。而梅长苏的泪已顺着萧景琰赤裸的胸口滑入床笫之中,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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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世界编号:087

  实验世界时长:16年(精确时长请查看详细资料)

  实验体姓名:林殊

  ……

  一行行信息在蔺晨面前的显示屏上跳出,他扫了一眼就关掉了对话框。

  “林先生的脑信息采集明天就能开始。这个世界的信息完整度超乎寻常,也许要得益于极端化成员的行动。”他对身边人说。

  “反正极端化成员是上级准许进入的,我们也没办法。不过这么看来,似乎他们的想法有一点正确。”黎纲点点头。

  “‘极端环境才是检验人类生存的标准’,这个是他们的口号吧?”蔺晨转过身问道。

  “好像是?”甄平点了几下手上拿着的微型终端,又摇了摇,低声咒骂了一句,“要死,信息流过不来。”

  “核心区的信息流速率一直有屏蔽问题,甄平你别烦了。反正我记得大概就是这个说法。虽然主流的‘创世工程’的人类蓝图理念是顺其自然发展,不过从这一次看来,也许极端化的理念有其可取之处。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别的片区有人提交极端化理念报告这事了,自己亲身经历一次才算懂。”

  “也不知道人类世界的重建什么时候才能完成。”黎纲耸耸肩,“我们能不能看到还说不定。”

  “乐观一点,大不了耗够了次数去冬眠,这样就能看见了。好歹都是为世界重建做出贡献的人,怎么可以不见到新世界的诞生?”甄平显得更轻松一些。

  “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像晏工那样熬到申请退休冬眠。”

  “晏工真是个奇人,常年在实验世界第一线工作,精神竟然还这么稳定。”

  “可不是吗……不过看他这么急着打申请,估计见了这么多,总归还是太沉重了。”

  “你们两个别扯了!过来陪我做采集工作的准备!”突然传来一声大吼,黎纲和甄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蔺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俩赶紧停止了闲聊,朝着脑信息采集室走去。


  “实验世界能不能不被毁灭?”在离开亚洲一区实验场之前,林殊再一次这样问蔺晨。明知道是无望的请求,却还是想再做一次努力。

  “不能。你知道的,规则。”

  “是。”林殊苦笑了一下,“规则。”

  已经达成使命的实验世界将会被完全拆解,非生物质全部回收,生物质有部分不易回收的会被制成养料,来培育地面人类保留区或者实验场的植物。资源必须要被尽最大可能的利用,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实验世界被完整保留下来。

  “那我能不能回去,和景琰一起被毁灭?”林殊突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一起?”蔺晨皱眉,“这也是不被允许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他人,他压低了声音道,“小殊,我是被放慢过生长速度的人。看起来我比现在的你大不了多少,但实际上这不是我的真实年龄。当然你放心,我也不可能是什么两百岁老妖怪。我经历过、还有从‘创世工程’里面拿到的蓝图范本里,用情至深的人很少,而如你这样的,少之又少。更何况萧景琰他其实也是爱着你的……”

  林殊的思绪回到了那夜东宫之中的抵死缠绵。他最终,还是被萧景琰夺得了告白的机会,准备好的词句,已然抛在了金陵城的寒夜之中。

  他用所有的能力去回想他与萧景琰在一起时的点滴,试图让它们在脑海之中印刻得更为清晰。

  在当初十五岁成为志愿者加入“创世工程”时,林殊就已决定把此生都交付与这个人类世界毁灭后重建的浩大工程。以真人被暂时消去自身记忆,植入符合人造实验世界的断面记忆,用肉身作为实验体在实验世界里生活。而这些以实验体为观察主角的世界,就是未来人类世界重建的一份份蓝图。这个工程将会持续几百年,直到收集到的信息量足够庞大,人类世界才有得以重生的可能。它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却也是人类为了自身存亡的最后一搏。

  在十六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离开实验场时,所有关于实验的记忆都会被抹消。在这个为了人类全体的工程中,这种记忆必须被清除,以保证实验的安全性。

  然而,他分明是想让萧景琰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存留得更深一些,深到无法被忘却。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在实验世界里被重塑为梅长苏的容貌,也于离开之前被再一次小幅度地修改。林殊没有问这内中缘由,因为当年,他在那么多纷繁的实验条例里面似乎看到了关于相貌更改这一条。

  但是他没有记清楚,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大概还是为安全考虑等等的词句。

  反正容貌的变更,只要还是正常人的长相,就对于这些实验体在保留区的生活没有影响。


  “请最后一次确认,是否在记忆重置完成后回到地面人类保留区?”


  十六年的时光让他改换了容颜,十六年的实验体生活涂改了他的记忆。重新以林殊之名活在这个崩毁世界的他,终于再一次踏上了真实的土地。

  纵然是一片荒芜,满眼都是毁灭时代留下的废墟,可终究是人类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透过层层灰霾照射下来的阴暗阳光依然让他觉得有些耀眼。在这样的阳光之下,林殊忽然想,他的身边要是有个人就好了。

  通往地面的入口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


  “087号世界,监测已无类人生命迹象。”

  “好。”蔺晨按下一个绿色的按键,“开始物质拆解分离。”

  他看到屏幕上物质拆解分离的进度条已经以0.01%为单位开始前进,就转身离开了中控台。

  经历过这么多次实验世界的毁灭,蔺晨第一次觉得,他是那么的不想亲手将087号也送入最终的相同结局。

  造福着整个人类群体的冷酷实验规则不是他能更改的。


  “蔺工,记忆真的能被完全抹消吗?”

  “人脑不是机器,不可能被完全格式化。”


————————————————————————


  那是人类世界几乎完全重生以后的事了。

  曾经有成百上千个实验世界被建造出又毁灭,最终形成了当下人们所生活的世界。而那些成功世界所遗留下来的实验体,如今都生活在这里。

  他们得到了冬眠以等待世界重生的待遇,更可以以功勋者的身份在这里活下去,活到生命给他们书写的结局。

  而有一些世界的故事太过精彩,精彩到人类世界重生之后,它们被变成了文艺作品,恰似世界毁灭之前,人们所看的电影或者电视剧一样。在这里,它们还是被沿用了相同的名称。只不过制作方式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

  那天林殊一个人走到街上,想去如往常一样到街口的超市买些生活用品。由于中间有过长时间的冬眠,所以他的身躯依旧年轻,这是当年“创世工程”为他们所作出的牺牲而给予的补偿。

  虽然,对于“创世工程”和人类世界重建蓝图,林殊所能记得的只是自己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具体做过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快到那个超市的路边立起了一块大屏幕。他远远地看见上面在播放着什么新的电视剧,就走过去看了一眼。

  “你如此相信我能够承其所志,做一个以民为重的好皇帝,那就尽你所能,安然无恙的回来……”画面上,是一位身着华服、气宇轩昂的男子。那人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与屏幕前所立之人有几分相似的俊美青年。

  林殊怔在那里。

  许久,他泛红的眼角滚落下一滴泪珠。

  屏幕之侧,一树梅花开得傲然。

—完—


 去年和@帆过十洲 聊天时说到悬镜司这个七天黑科技说不定是纳米机器人xxx然后它最终变成了这么一篇原作二层世界观的科幻……脑洞有一部分源自于《传颂之物》的世界观,看过的小伙伴们应该能理解。

过生日给自己发刀是我的惯例x

特别感谢 @一只柔软的海带精阿 在我这个脑洞陷于动机问题时提出那个“极端化”的构思~以及感谢 @北云舒 的有机质相关讨论和 @红裤子虾米 提出的尾声脑洞_(:з」∠)_

《蓝图》本来预定长篇,写完《青蘋之末》之后发现这个脑洞可以写成节奏很快的短篇,于是就这么办了。

全文靖苏对手戏只有总字数的1/5,但是它的的确确是一篇完全的靖苏文。

试着讨论了一些我很喜欢的话题。个体与群体,感性与理性。

实验体,人造人,观察者。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苦难。

直到毁灭都不知道自己是人造物的萧景琰,和用青春光阴爱过这一场却最终只留下一个残影的林殊/梅长苏,不知道谁更令人心疼。

还有穿过一个个世界,看着世界毁灭的观察者、实验者们。

但是在人类世界毁灭后重建的背景之下,个人的这些情感,也只会被埋没在烟尘之中。

如果诸位读完了之后对我表达的东西有什么想法,欢迎评论来一起讨论。

最后,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今年的生日,有我苏 @凯特-决心瘦成一道闪电 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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