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水恋

上文 二、合二为一

………………

咳。

三、梦觉黄粱

　　萧景琰与数字化意识系统的连接断开了。他站起身，把连接线拔掉，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大概是最近在系统里的时间太多，他觉得很疲惫。

　　人工天幕还没有运行到“夜晚”的时间段，不太适合睡觉。萧景琰便换了出门的衣服，去街上走走。

　　和平的日子在持续，街上灯红酒绿，流光溢彩。其实按理说战争很难波及到母舰队，但笼罩在整个太空国际联盟之上战争的气息还是让那时的母舰队上显得要比现在肃杀。

　　这样的世界，他也在系统里经历过。

　　除了计数器之外，没有人记录他到底走过了多少个世界，连他自己也忘了。

　　十年以来，萧景琰几乎把所有可能的时间都耗在了与这个系统的连接上。那次蔺晨要修改实验方式之后，他们又进行了数次实验。可是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失败的。最终，在经历过几十次不同的尝试之后，研究组得出了一个令人伤感的却又必须接受的结果：

　　当意识损坏超过一定比例之后，数字化意识与原意识的融合体在磨合输出时一定会出现错误，并且此错误无法避免。

　　研究组开始进行这个损坏阈值的研究，而梅长苏意识的重建则宣告失败。

　　“蔺所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尽管说，你协助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实验，当然要感谢你。”

　　“‘黄粱梦’这个系统，建立资金大概需要多少？”

　　蔺晨立刻猜到了萧景琰的意思。“这台系统可以赠送给萧将军。因为这里面记录了所有梅参谋的相关重建信息。我们进行下一步实验的时候会使用其他的系统，这一台放在这里也会被闲置。”

　　“若是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不需要客气。但是萧将军请注意一点，这也是我在实验初期就告诉过您的：如果过度使用这个系统，将会加速身体机能的老化。”

　　“好，我知道了。”

　　这台“黄粱梦”系统在几天之后被搬到了萧景琰的家中，占据了一整个房间。

　　虽然只有十年，但是萧景琰的身体机能老化的速度要远远快于正常的时间进程。容貌上在老去，身体的其他机能也在以两倍速甚至更快的速度奔向生命的终点。

　　萧景琰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这么多年，他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经历过地球时代的远古，经历过现代的另一个方向，经历过魔法与幻觉的世界，也经历过某一种可能的未来。系统有自动从网络中搜寻合适世界设定的功能，他则在系统给出一个大概的世界后选择是否创建，在创建之后进入，又一次遇见梅长苏，在那个世界里生活下去。

　　萧景琰为了控制数据量，把每个世界的最长时限控制在了七年。

　　有些世界很短，短到只有两三年，就会因为他们其中一人的死亡而宣告结束。

　　有些世界很长，长到似乎可以看到一生。

　　他沉迷于这样的游戏里不能自拔。

　　他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了，死在了那片战场。当年决定参军，他就认为自己最终的结局是战死沙场，像古往今来的军人一样死去。

　　为什么偏偏留下来的是他？他当年没有救出林殊，转而也没有抓住梅长苏。在众人的赞誉之中，萧景琰只感到无尽的孤独。

　　他几乎谢绝了一切公开活动，除非一些特别大型的场合他推辞不掉才会去。自然，他不正常的衰老速度也被其他人所察觉。有人问起，他总是以“在太空军太多年回到母舰队不适应”“参与了一些研究比较劳累”这类的借口搪塞过去。

　　萧景琰想对问他的这些人说，他早已留在了那片战场，那个防御面上。

　　但是他也明白，没有人能听得懂。

　　只有在系统里才能再一次见到小殊，再一次见到梅长苏。他带着只属于那个系统时间断面里的记忆进入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见到那个世界里的梅长苏，和他一起走过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其中不乏有走到了七年时间极限的世界。

　　那是他们共同书写下的不同故事。

　　在离开系统之后，萧景琰会检查系统自动生成的记录。记录的标题还是“第XXX次实验记录”，但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实验。实验没有目的，梅长苏的意识修复已经被证明了不可能，并且在萧景琰拿到这台系统后不到两年他就知道了这个修复的阈值是多少。

　　并不高，只有33.29%。

　　一般人因为意识数字化接入造成的损坏只有5%以内，最多也只到15%。15%以上的损坏相当少见，多数是因为一些重大错误操作引起的。蔺晨带领的研究组在全母舰队范围内寻找中度和重度意识损坏的人群，并且对修复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进行检查，从而最终确定了这个阈值。

　　梅长苏的意识损坏程度是49.61%，近乎损坏了一半。虽然有当时研究所里记录的意识信息，但那已经是被数字化的数据，最终还是无法突破阈值的限制，将模拟出来的梅长苏化为真实的意识。那个阈值摆在面前，像一扇门，一扇萧景琰永远拿不到钥匙去打开、也无法用暴力去开启的门。

　　实验记录太多，萧景琰只留下了其中一部分他比较喜欢的。有时候他兴致来了还会去用同样的设定，不带有任何当下记忆的再去经历一次。

　　他愈发明白当初为什么系统被命名为“黄粱梦”。

　　时主人方蒸黍，生俛首就之，梦入枕中，遂至其家，数月，娶清河崔氏女为妻，女容甚丽，生资愈厚，生大悦。於是旋举进士，累官舍人，迁节度使，大破戎虏，为相十余年，子五人皆仕宦，孙十余人，其姻媾皆天下望族，年逾八十而卒。及醒，蒸黍尚未熟。怪曰：“岂其梦耶？”翁笑曰：“人生之适，亦如是耳！”

　　母舰队上的这座城市又到了冬天。

　　这天，蔺晨邀请他去三十七所坐坐。到了研究所，蔺晨带着他去了梅长苏当年住的房间。

　　透过那扇窗，他看到了遍野的梅花。

　　在似雪白梅之中，红梅如血绽放。

—待续—

明天这篇完结【穿甲胄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