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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Forget Me Never

【子正 00:00】靖苏清明十二时辰

下一棒 寅正@阙魂


*篇幅略长抱歉,万字一发完

*灵感来源:《思维覆写》、《异度侵入》

*原梗合作 @凯特-一只喵喵 



【写在开头】

这篇文,写作时我用了多首BGM以调整情绪。

结尾有BGM列表,如果看完文之后有兴趣,可以收了这些歌或者纯乐,甚至可以跟着它们再看一遍文。

谢谢。


(1-1)

  “潜入之后,你应该可以看到他的‘房子’。”医生给萧景琰调整好脑电波头盔,“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他的‘房子’会有缺陷,但是不确定具现化之后在什么位置。你一定要记住,你是拆除了部分你的‘房子’,用这些‘砖块’去填补他的,绝对不能取用过多,否则你自己的‘房子’就会崩塌。”

  “我明白,但我不是那种所谓的‘稳定型房子’吗?”萧景琰躺在治疗床上,手抓住旁边呼叫用的手柄。

  “再稳定的建筑,如果被抽走太多的部分都会坍塌,人格与思维的‘房子’也是如此。”医生在面前的机器上调整了几个参数,“梅长苏的情况,是因为他在‘房子’形成的阶段出了差错,导致少量‘砖块’缺失。由于你较为稳定,你可以取出你的部分‘砖块’而不使得你本人受到过度影响,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不要做别的事。”

  “行,我知道了。”

  “还有一点,他之前排斥任何人对他进行‘房子’的修整,我们现在担心,他就算因为你是他从小的朋友而能够接受你的潜入,但仍然会拒绝你接触他的‘房子’。一旦出现被排斥的情况,比如你接触到‘房子’就会触电,或者‘房子’本身处在一个危险的状态,你就想着‘握住手柄’这个动作,手柄启动就会让你强行脱离。同时有排斥思维出现的话,脑电波的监测也会有相应的波动,如果手柄脱离失败,我们会采取人工脱离的举措。”

  “他会相信我的,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那么,祝你好运。”

  机器无声地开始运转,萧景琰闭上眼,落入思维与人格组成的巨大旋涡之中。


(1-2)

  治疗室内,萧景琰正在试着潜入梅长苏的意识深处;治疗室外,两家的家长都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坐着。交谈无法冲淡他们抑制不住的焦虑,但若是不继续交谈,每个人的焦虑就都会蔓延开来,互相交织,形成一片漆黑的乌云。

  “希望景琰这次能成功吧。”林静叹了口气,“别人对长苏来说都是陌生人,但景琰不是。”

  “他能行的。”萧溱滢握住林静的手,“长苏从生病以后我们就一直想着如何填补‘房子’的缺陷,以前太小,也不敢这么做。现在他终于到了合适的年龄,而且他不排斥景琰,这就是最好的可能性。只是我就担心,这样对景琰伤害太大……”

  “按照理论来说不会。”萧选好几次试图摸烟,都被坐在他对面的梅石楠制止了。他听着旁边的讨论,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半专业人士应该发声:“景琰在事前的监测中显示,他的人格思维‘房子’具象化出来确实是那种相对稳定的类别。大家也知道,这个具象化的内容能从人平时的性格中得知一二。你们都觉得景琰老实、直率,也不是那种心思很细腻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大多数的‘房子’都会比较稳定。而相反,我记得长苏从小就显现出来比常人更敏感的思维,因此就算他没有生病,他的‘房子’也不会那么坚固。”

  “说人话,别扯那么多,我这脑子想不了你们那些学术。”梅石楠把没点的烟夹在指间,“反正就我的感觉,你的意思是指,景琰他稳当,但就是人比较憨;长苏想事情更细,这样他那什么‘房子’就不稳了。”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萧选点点头,“其实他们两个人的特质是普遍性的,有很多人像景琰一样,稳定却偏于迟钝;也有很多人像长苏一样,敏感但容易脆弱。只不过长苏的情况很特殊,他在‘房子’形成的关键阶段因病而导致了缺陷,这就将他的优点和缺点进一步放大。不过好就好在,一方面他不拒绝景琰,一方面景琰的稳固令他有余力能帮助长苏。如果能成功,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行不行了,在医院里有专业医生,你就这么侃侃而谈,不怕人出来说你。”林静戳戳萧选的胳膊。

  “怎么着我也算是跟这个思维‘房子’的研究沾点边,虽然是搞技术面的吧,原理也得了解不是?你不是最清楚我在研究什么嘛。”萧选把旁边小茶几上的果汁递给林静,“喝点水。”

  “你哪天能学会说人话就好了。”林静接过果汁,在喝之前又来了一句。

  “我说老梅,我家阿静自从和你认了义兄妹,怎么说话和你越来越像了?谈恋爱时可不是这样的!”

  “我看她就是之前不好意思跟你说。”


(1-3)

  通过狭长无光的隧道,萧景琰走了许久,终于在前方看到一点光明。他向着那个早已有人告诉过他的终点跑去,不住地思索着他会看到怎样的景象。

  “房子”的概念出现得很早,到现在学界都无法断定,究竟是先通过技术看到了类似于现实中建筑物的思维以及人格具象化形态才将其命名为“房子”,还是先有了这个名字,才出现了技术。这本来应该是很好判断的命题,却因为早期研究的混乱而成了谜团。但无论怎样,“房子”的理论已经被学界所认可,利用该理论进行精神以及心理疾病的治疗也成了新兴的研究方向,并且取得了相当可观的成果。萧景琰在这次潜入之前阅读了大量关于该理论的书籍,但真正到了自己要看到“房子”的时候,仍然紧张得想要逃离。

  他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一个人的意识,而他正在运用某种技术,进入意识之中。他不是受过训练的治疗师,但偏偏他正在做着别的治疗师做不到的事情。书上绘出了根据亲历者描述而还原的各种“房子”,大多都是深或浅的灰色外墙,有时候会带有一些饱和度极低的色彩;而外观则有尖顶有平顶,甚至还有圆顶。书上说这些颜色与外观取决于此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格与思维模式,可就算如此,他也无法预想出梅长苏的“房子”形态。

  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颜色与形状?萧景琰往前走着,直到白色的光芒充盈了他的视野。在片刻的刺目之后,他在视线的正中央看见了那座他寻找着的建筑物。

  就如同书上示意图那样的平淡无奇,微微泛着蓝色的浅灰色“房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房子”是尖顶的,与其说是一栋楼,更像是一座并不高的塔。萧景琰记得书上说,性格敏感的人更容易出现尖顶的“房子”,梅长苏也并没有例外。

  他看向四周,地面是灰白色的,向着远方无限延展。正上方的天幕一片纯白,渐渐向着黑色过渡,在遥远的某处与地面相交。在黑白灰构成的世界之中,只有建筑物还存在少许的色彩。

  萧景琰绕着建筑物观察,很快便找出了缺陷所在。

  靠近地面的部分,那些砖块并不是严丝合缝的,总会存在一个角或者一个边缘的破损。他试着透过破损露出的洞朝里看,发现里面只能看见别的洞透进来的光,却看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存在。他看到有一个方向透进来的光柱尤其多,甚至都已经连成了片,便意识到那处恐怕就是原始的症结所在。

  “治疗师是带着新的‘砖块’与‘灰浆’潜入进去填补,而你是直接拆除了自己的‘砖块’。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它不像器官移植,有些时候生物材料造成的排异反应还更小;这是思维与思维的融合,任何外来的、人造的‘砖块’,都不会比你所用的方法效果更好。”

  萧景琰将手放在那处充满了裂隙的墙体处,闭上双眼。


(2-1)

  “萧景琰,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看不得别人在你身边。”

  “我不是和你说了,这个应该和我给你做过思维修复有关……”

  “和修复没有关系!”梅长苏强硬地打断了萧景琰的话,“两年之前你就这么跟我说,我当时竟然信了,并且花了两年的时间去反思。但我现在明白,我根本不能容忍你和别人在一起。这和当年的修复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要是看我烦了就直说,不要拿这种理由搪塞我!”

  “我不是想搪塞你……”萧景琰不知如何是好,“就算你看不惯我和别人在一起,但人家怎么也是女孩子,你就不能忍到吃完饭?非要给人甩脸子闹到不好收场?”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我终于毕业从外面回来,接风宴上你还带别人来吃饭,是专门想做给我看的吧?”

  “梅长苏你这两年怎么变得越来越不讲理了?”

  “你还说我不讲理,当年你要是告诉我,你嫌我这些年天天和你走得近太烦,我就不会花了这两年时间来找这个答案!你非要说和修复有关,那能有什么关系?那绝对不能等价于这种感情,你为什么不上次就让我死心,反而还找出这种借口?”

  “我只是觉得那是一种可能性,毕竟我用了自己的‘砖块’填补了你的‘房子’,我们之间会有一定程度的情感连接也不出意料。何况你这么多年都和我在一起,每到周末你回家来就肯定要找我,那我会有这种怀疑不也很正常吗?”

  “你一直把我当成弟弟看我很清楚,这种亲情或者友情,与爱情能划等号吗?两年前我就是想通了这个等号不成立才和你告白的,你不接受也就算了,找了理由,然后和别人谈恋爱,还让我看见,和我同桌吃饭,萧景琰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那你考虑过我吗?!”萧景琰上前一步想要做出什么动作,揪住梅长苏的衣领或者把人推开,但手抬起一半又停滞半空,“你不喜欢她没有问题,你可以私下找我说,就像当年那样,我们都冷静一点,想想可能的原因。”

  “我都冷静两年了你还让我冷静?讨厌我不如直说,何必假惺惺地装作还和我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没有说过我讨厌你,只是我认为你这样的爱恋不正常,不是真正的爱情。我怕你是因为‘房子’的原因这么冲动,我不能这样简单地就答应你。”

  “你是不知道我这么久以来都在想什么。我刻意在减少回家的频率,就算回了家,我也尽量不见你。可能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我到底想要看到你想到什么程度;你也不可能理解我去学校找你的时候,你和别人走在一起时我的感受!”

  “你这就是病态的痴迷,能不能去做个心理护理,我们再来谈这件事?”

  “然后让那些人再骗我一次?”梅长苏的声音几近嘶哑,“我受够了,萧景琰你给我个准话,你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我现在就走,以后别见到,对你我都再好不过。”

  “现在的你太过激动了,冷静一点,我们再从头分析一下行吗?”

  “总要拐弯抹角,你痛快点告诉我不能接受,我这就走,从此以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只是那些‘砖块’我没法还给你,下辈子想办法再还好了。”

  “我没说要你还……你回来!”

  梅长苏径直走向了楼梯间,连等电梯的时间都没有给萧景琰留下。


(2-2)

  “你们吵架了?”林静问道。

  “算是,闹得有点不愉快。”

  吵架的理由没办法说,萧景琰只能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瞎琢磨这件事。

  两年前梅长苏和他告白的确把他吓了一跳,那时候他才开始怀疑,是否是因为当年的思维修复,才让梅长苏对他异常地执着。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梅长苏,那时梅长苏也答应了,双方都暂时不提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事到如今萧景琰仍然相信那绝对是原因,梅长苏被过度影响从而将这种感情认知为虚假的爱意。他看出来两年间梅长苏在尽力冷处理,却还是在这个他没有想过的节点,点燃了之前埋下的全部隐患。

  他17岁的时候给梅长苏进行了思维修复,在那之前二人的关系就很好,那之后梅长苏更是与他形影不离。只不过一年之后他考了本市的大学,由于校区离家有一定距离,他并不常回家,和梅长苏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变少了许多。萧景琰想起来,那时候梅长苏经常来学校找他,只要看到他和别的人在一起,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梅长苏都会显得很不开心。可当时的自己只觉得,梅长苏穿过半座城市来到这里,自己这样有冷落他的嫌疑,因此惹得人不高兴也正常。

  过了两年,梅长苏考去了邻市,到了周末会回家,如果太忙也不一定回。周五的下午若是梅长苏没有课,而他有课,梅长苏几乎都会到学校去找他。和从前一样,他能从梅长苏的表现上看出不开心,于是他就在下课后带梅长苏去附近的苍蝇馆子吃烧烤,或者到周边的商业街上走走。等梅长苏心情好了,他们就一起坐车往家的方向去。

  在毕业的那年梅长苏对他告白,可是从他看来,梅长苏就像是亲弟弟一样,而并非能提到爱情的人。他找到了可能的原因并且婉拒,等来的却是两年后的猛烈爆发。

  他想不通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不像那座灰蓝色的“房子”一般能找到裂隙,他知道这件事里有同样的漏洞,却无法寻找到它们的痕迹。

  一周之后,萧景琰得知,梅长苏去了北方的某个遥远大城市。

  他解开手机锁屏,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看见。


(2-3)

  萧景琰梦见万里荒原上长满枯草,梦见压城乌云中劈下雷电,梦见巍峨城堡上刮起狂风。

  他不停地做梦,他在梦中挣扎,他想醒来。

  他醒来时冷汗淋漓。

  他按住心口,像是心上少了一块,正在流出鲜血。


(3-1)

  “下班后真的不去吃个饭吗?”

  “不好意思,真的不能去,我还要去一趟亲戚家,有急事,实在是没办法啦。”

  婉拒了女同事的邀请,萧景琰拿上手提包,走出了公司所在的大楼。离开主路上密集的人群,他从支路小巷穿过,往他曾经去过几次的酒吧街而去。

  “请叫我最帅伴郎,谢谢。(新郎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长苏你可是越长越帅了哦。”

  “呀,有看上的女孩子了?想着当新郎了?”

  “现在还没有,要是哪天有了,肯定带回家给你们看!”

  萧景琰翻着他下午看到梅长苏的这条朋友圈,心想自己怎么还没把这人删除或者屏蔽。

  配着梅长苏在婚礼现场的自拍,下面两家母亲的回复和梅长苏的逗趣无比刺眼。

  他一瞬间理解梅长苏所说的那句话,“不能容忍你和别人在一起”。

  在吧台的一角,萧景琰喝着他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他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梅长苏了,有时候知道梅长苏回来的消息,他也避免见到这个人。两家的家人都知道他们闹掰了,但却又没办法得知真相。他们总是用不同的方式推托,或是生病,或是加班,或是别的一些理由。

  他以为自己就要忘了这个人了,甚至连社交软件里还留着梅长苏的信息这件事,他都能当做无所谓,就像那些许久不联系已然记不得是谁的联系人一样。偶尔看到朋友圈的消息,也只是一滑而过,如同对待别的无用信息。

  萧景琰试着把自己这份奇怪的感情同样归因于思维修复,他拆下了自己的“砖块”交予梅长苏,如果梅长苏在他身边,他便是完整的;如果梅长苏不在他身边,那缺少的部分便成了实实在在的漏洞。

  这样就能解释,三年以来他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为何或是萧瑟破败,或是危机四伏。

  但他又认为这样的解释太牵强了,他给梅长苏的不过是所有“砖块”中的极小一部分,就算离了它们,他也能够正常生活。

  新的酒斟满玻璃杯,萧景琰机械地将它端起,让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胃中。

  酒精是好东西,它能驱散一些太过负面的想法,让人浑浑噩噩,不知生死为何物。渐渐地萧景琰就不再去想他为什么还记挂着梅长苏,为什么见不得梅长苏有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这个事实。

  他只想再来一杯。


(3-2)

  林静下了夜班直接赶到医院,萧选正在病房门口等着他。

  “怎么回事?”

  “景琰好像喝高了,然后摔在路边被人发现送了过来。医生说要解释病情,我说解释给我听吧,他说希望父母同时在场,就等你过来了。”

  两个人走进医生办公室,里面有一位医生看他们进来便打招呼,让他们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令郎的情况很奇怪。”医生向萧选和林静解释病情,“表面上来看,他送来时是酒精中毒为主,摔倒导致的外伤为辅。但目前的血检结果来看,酒精中毒已经基本恢复了,外伤也不太重,并且已经处理完毕。但是他仍旧处在昏迷中,鉴于生命体征和血检都正常,脑部CT也没有发现异常出血等情况,我们就对他进行了脑电波监测,这是最新的结果。”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脑电图,萧选接触过相关工作,而就算并不了解其含义的林静也一并看出,那张脑电图显得有些混乱。

  “我们考虑,他的昏迷可能跟精神因素有关。二位这几日若能够多陪护他,和他说说话,或许能够有好转的契机。我们也会尽力治疗,必要的时候可能会与二位商量,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

  “意识潜入?”萧选问道。

  “您了解这项技术?”

  “我的工作和它有关,大概了解。”

  “话虽如此,但毕竟我们不敢滥用。如果您二位的工作允许,尽量多来看望看望他为好。”

  “好的,我明白了。”林静应允道。

  下午,萧选下班之后来找守了一天的林静,见到人时,发现萧景琰已经醒了。

  “多大人了,还喝成这样,你是想做什么?”

  “别这么大火气,他刚醒没多久,让他缓缓。”林静赶紧制止萧选。

  “我……我想梅长苏了。”萧景琰垂着头,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楚。

  “人家也有工作,离这上千公里呢,哪是说来就来的?”

  “我说你别这么大火气,让你过来看看景琰不是让你来刺激他的!”林静站起来,“把吃的给景琰留下,我们出去。”说着林静从萧选的手中夺过塑料袋,放在萧景琰病床边的柜子上。

  她连推带搡地把萧选弄出病房门,当自己一只脚跨出去的时候,她似乎听到萧景琰低声向她道谢。

  “妈,谢谢你。”


(3-3)

  萧景琰又做梦了。

  枯草满布荒原,雷电劈裂大地,狂风卷起草木。

  他试图在这样的世界里寻找梅长苏,却连一个影子都看不见。

  雷电愈发频繁,击穿天与地之间的界限。世界的每一处都像是中心,四周所见茫茫无垠,只有灰黑色的天幕,像是在梅长苏的意识之中看见天地相接之处的颜色。

  他不知向哪里迈出下一步,只茫然地站在原地,张望着这陌生的世界。

  下一个刹那,他在闪电一瞬即逝的光芒之中看见漆黑色的人影,便向着人影追去。

  他不知疲劳地奔跑,追向遥不可及的终点。

  当人影即将出现在他的眼前,一道落雷从天穹落下劈开地表,在他和梅长苏之间撕出一道长长的裂痕。他伸出手,随后自己脚下的大地四分五裂。

  天幕化成无数流星,从漆黑的背景中燃着火焰,随他一起向着无限深处坠落。


(4-1)

  梅长苏从母亲那里听说的版本是萧景琰出了事,很快要不行了,希望他回来一趟,也许还能赶得上见最后一面。

  他立刻请了假,回到他的单人宿舍,用背包装上随身的行李,买了最近的一班车票,匆匆赶向火车站。

  在医院,他见到的萧景琰沉睡着,旁边监护仪上的数字与微微起伏的胸廓让他明白,这个人的生命还未消失。

  他看萧景琰,就像当年他每一次与萧景琰见面一样,怦然心动。分明已经过了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就算以天进行计算也早已到了四位数,在见到时他便明了,他还是念着这个人,从未消退。

  就像萧溱滢所说的那样,萧景琰已经陷入深昏迷的状态很久了。医生说这样混乱的脑电图意味着这个人的意识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异常,如果继续维持这个状态无法改善,这具躯壳里的生命会渐渐消失,萧景琰最终的结局将是依靠仪器存活的空壳,或干脆是焚化炉里的一捧灰烬。

  “你们试过对他进行思维修复吗?”

  医生愣了一下,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而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尝试过,但他的意识似乎在排斥他人的接触,我院最好的治疗师都无法潜入进去。”

  “我来试试。”

  “长苏,让你回来不是为了潜入的。”林静说,“只是他在昏迷之前还念着想见你,现在看样子他很难醒来了,才想让你回来,见他一面。”

  “当年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现在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想我能做到。”

  “不需要你这么做。他现在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你又不是训练有素的治疗师,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萧选从旁阻止。

  “舅舅,舅妈,起码让我潜入下去看一眼,他现在怎样了。”梅长苏对萧选和林静说完,转而面对医生,“如果我不做任何修复,只是试图潜入进行观察,是否可行?”

  “这是可行的。”医生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但以我们的评估,他的状态如果要进行修复,很难办。不过想去看一眼,应该能够做到。”

  “你们看,我想试着潜入一次,不过分吧。”

  在治疗室里,医生给梅长苏戴好头盔,告诉他注意事项。

  “你一定要记住,他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如果出现排斥,立刻试着将自己从内部脱离。我们在监测到异常大幅波动的时候,也会采取措施。”

  “他曾经给了我‘砖块’,如果世界上有唯一一个人能够潜入他的意识,那应该就是我。”


(4-2)

  梅长苏走过狭长黑暗的隧道,来到一片灰白色的空旷地面。

  地面的中央——不,如此广袤而平整的地面,根本就不足以论定何处为中央——有一片废墟,连残垣断壁都称不上。

  “我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出院后,梅长苏知道了事情始末,便好奇地追问萧景琰。

  “你的‘房子’外墙是灰蓝色的,像一座塔,就像这样。”萧景琰画了一个示意图,递给梅长苏看,“我之前看的书里,尖顶的‘房子’意味着这个人心思很细腻,很符合你。”

  “那你这样的人,‘房子’有可能长成什么形态?”

  “我?大概是平顶的吧,特别中规中矩,颜色可能都是平淡的,比如说灰色,没有一点饱和度的那种。”

  梅长苏没有看到平顶的“房子”,只看到了坍塌后留下的一地砖石瓦砾。天地与废墟只有黑与白,还有深浅不一的灰。他站在这里,与这般晦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俯下身,拾起一块大一点的“砖块”。那砖块的一个侧面像是被切断一样。整齐,与坍塌时不规则的断面有所不同。这块砖让他有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的,他见过,在自己的“房子”里。

  在某处曾经的漏洞上,有一块作为补丁的“砖块”,它的断面,和手上这块能够完美地拼合。

  他发现,还有一些破碎的“砖块”,它们能彼此相合,证明在原本完好的“房子”上,它们是同一“砖块”的不同碎片。

  梅长苏蹲在废墟的一侧,试着将废墟恢复原样,像是拼合一个巨大的立体拼图。

  他拼合了许久,不知疲倦。而在意识外侧等候的人们,却觉察出了异样。

  “他进去两个多小时了,没问题吗?”

  “问问医生吧?”

  “脑电波没有明显的异常波动,两个人都是。”医生向前来问询的几位家长解释,“但这个时间确实偏长,一般只是我们的治疗师在进行修复的时候有可能会达到这个时长。你们需要让他脱离吗?”

  “脱离吧,他的‘房子’毕竟也曾经被修补过,我怕他不稳定。”萧溱滢说。

  正在拼其中一面墙的梅长苏忽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向后拽去,他被飞速地牵扯过那条来时的隧道,随即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现实世界。

  “我能进去,也许我能修复他的思维。”他对所有人这么说。

  “他的思维现在是什么样的?”林静问。

  “散碎一地。”梅长苏轻轻叹了一声,“但我想,应该还有恢复的余地。甚至我可以试着学习那些治疗师的办法,用人造的‘砖块’和‘灰浆’,重新将他的‘房子’搭建起来。”

  “你是大人,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这么做。”梅石楠说完,看向萧选,“你们的想法呢?”

  “长苏不能冒这个险。”在别人看来也许应该是梅家父母提出的反对,反倒是萧选首先说出,“我们还能再想别的办法,不要这样。”

  “舅舅,我爸也说了,我是大人,我自己决定。再说了,毕竟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潜入,我学学那些治疗师的技巧,多尝试几次,说不定哪天景琰就醒了。”

  几个人陷入了僵持。

  “放他和医生交流吧,他们有意识上的默契,我们四个别在这里多干涉。”萧溱滢率先打破寂静,向其他三人提议道。

  等家长们全数离开,梅长苏问医生:“我想依照我的想法去做,你能帮我吗?”

  “能是能,但首先需要签一个责任书,还有更多的注意事项。而且,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如你所说,他的‘房子’已经完全崩塌,这样复杂的修复,我们很多治疗师都做不到。”

  “我试试。”


(4-3)

  这是梅长苏第四次潜入萧景琰的意识。

  他拼起一道矮墙,却离完整的“房子”还差很远。

  用残破砖瓦搭起的矮墙到处都是漏洞,他找不到合适的碎片去填补,连自己“房子”上用来填补漏洞的部分,都难以严丝合缝地堵住它们。也许是太多块的拼图让他无所适从,但更可能是那些碎片已经消失,哪怕将这废墟还原成完整的建筑,也只是破碎的外墙,稍稍一碰,便会轰然倒塌。

  那天他回到这座曾经生活过的城市,一步踏出火车的车厢,便嗅出空气中有着熟悉的潮湿气味。

  他见到萧景琰,一切就像回到了当年。他们都还是20岁上下的年纪,他是如此执着地认为自己爱着萧景琰,哪怕是用了两年的时间去反思去揣度,到最后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答案。

  他在接风宴后和萧景琰吵了一架,随后匆匆地从楼梯离去,回到家,将自己关在狭小的卧室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萧景琰,他不能再和这个人接触。就算是因为当年的思维修复而产生了某种情感上的联系,如今的自己也绝不会相信,那就是自己这份所谓爱情的全部。

  可是到现在他彻底明白了,无论他逃多远,他去给别人当伴郎,去参加社交活动,去认识有可能成为对象的女孩子,都不能阻止他回到这里。

  选择逃离只是一时得不到答案时的权宜之策,这答案在他见到昏迷中的萧景琰时即从意识的深层浮现。他用了三次潜入的时间去把那个答案抓住,而今他面对着仍旧是废墟的“房子”,将答案交给萧景琰。

  他想要修复萧景琰的思维,想要让这个人醒过来,重新活在那个本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上。

  而选择便已经明朗了,当年是萧景琰用“房子”上的几块砖给了他生命,现在他也要以相同的方式,把生命交还给萧景琰,而不用等到下辈子。

  他踏着尖锐的碎石走过废墟,俯身触摸废墟中心的地面。

  在那里将会再次建造起新的“房子”,一切的“砖块”并非人造,而都来自梅长苏,以及萧景琰自己。

  意识之外的脑电波监测忽然出现了混乱不堪的波动,可抽离程序还未启动完成,风暴就已归于平静。

  留下的是数条直线,见不到一点涟漪。


(5-1)

  十个月没有登录过的社交网站,十个月没有回应的联系,十个月没有见到的人。

  萧景琰终于发现,他的父母,还有梅长苏的父母,都在瞒着他一件事。


(5-2)

  他走进隐藏在医院深处的特殊病房,透明的舱室里躺着一个人。

  呼吸机和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机器在嗡鸣着,维持住监护仪上的数字。

  那晚,“想见梅长苏”的心思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可他见不到,也不敢发出一条信息。

  他怕梅长苏对他彻底死心,就像梅长苏问了他两次他都没有给出正面回答,也许自己去问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但他知道了答案,他终归还会选择梅长苏,而不是任何一个可能的旁人。数年来一直有人试图接近他,想成为他身边的那个人,可是他发觉,他无法和梅长苏之外的人走到他划定的距离之内。哪怕是一个拥抱,交给别人的也仅仅是礼节,再没有多一分的感情。

  多年来他只是把自己和梅长苏认为是兄弟,却再没有别人能比梅长苏离他更进一步。

  他的答案尚未出口,就已经被封存在了心底。

  “我想再潜入一次他的意识,和他说句话。”

  “他的意识已经没有了。就算潜入,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我只是想看看他。”


(5-3)

  连隧道都不复存在,萧景琰刚刚潜入,就站在了灰白色的地面上。

  四周除了天幕,一无所有。

—全文完—



【BGM列表】

藍井エイル-リンドウの花

(1-1、1-2、2-2、3-2、4-1)

Aimer-I beg you

(1-3、2-3、4-2)

眩晕SIREN-image______

(2-1、4-3)

梶浦由記-in to the light(纯乐)

(3-1、5-1、5-2、5-3)

凛として時雨-蝶の飛ぶ水槽

(3-3)


其中第三首和第五首分别是《思维覆写》的ED和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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