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你是我的不治之症（现代医疗剧）
*原本觉得写个7k就行，最后写到了1w2
*与 @凯特-决心瘦成一道闪电 告白一周年纪念
*HE
*温情向萧家
*有景桓x般弱出没
*原设定即为外科医生萧景琰x法医梅长苏，本篇内梅长苏的职业没有体现。作者研究生方向是学神经内科的，虽然在外科已经转过一轮了但是对外科的套路也只摸了个皮毛，查了一堆参考文献勉强写成这样，有不严谨之处莫要当真。
*爱你 @凯特-决心瘦成一道闪电
tag#靖苏白夜
“在生与死的界限面前，你是否能看清爱人的面容。”
这天下班时，萧景琰并不觉得多轻松。按着本月外科的排班，今日正值他二线听班。听班这事情，虽说不用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可有了什么情况需要，那也必须随叫随到。
不过对于一个已经在医院摸爬滚打多年的医生来说，听班也只是工作的一部分而已。正巧，在下班前一个小时，出差中的梅长苏发了条微信给他，说事情办得快，今天可以提前回来了，大概九点来钟就能到家。萧景琰到医院对面的超市买了个面包，先垫上一口，想着等晚上梅长苏回来了再吃个半夜宵式的晚餐。
下午开始，这座城市便陷落进了纷飞的雪片之中。没带伞的萧景琰从医院到超市还算好，可站在超市门口望着回家的路，就有些头痛了。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想借把伞，但同事们也没多余的伞可借；想着出来买个一次性雨披，结果超市里的雨披都被抢光了，暂时还没有补货。萧景琰想了想，毅然决然地把羽绒服的帽子一戴，拉链拉高，开了辆共享单车顺着还未积雪结冰的路面疾驰而去，总算在雪没有扑得他满脸都是水的时候赶到了家。
白天刚上了台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对萧景琰来说不算是多难的事儿，只是略麻烦而已。下午又收个新病人，来来回回忙了一天，回家之后，他放下提包就拿了睡衣钻进了浴室。冬天的热水澡是上天的馈赠，在氤氲蒸汽的包围之中，热到微微有些烫的水洒在身上，对于此刻的萧景琰来说仿若仙境。洗完了澡，刚才开的卧室空调已经将房间吹暖了，一身睡衣的萧景琰三两步走到床边，翻身钻进了被子里。未暖的被子内部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但室温已经上来了，再冷也冷不过几分钟。缓过劲儿之后，萧景琰开始犯困，就拿起了手机开始看新闻，看八卦，看电视剧。
就在梅长苏出差的前两天，萧景琰刚和他吵了一架。问原因也无非是生活中琐碎小事的分歧，吵完了生上个把小时的气也就消了，晚上还是和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平时吵架和好后，萧景琰总会异乎寻常地喜欢贴着梅长苏，这劲头需要个三五天才能下去。偏偏这次和好了之后梅长苏就出差去了，当时的计划还说要个四天才回来，这让萧景琰可是郁闷得不行。下午这条微信仿佛给萧景琰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他今天不盼别的，就盼梅长苏到家了。
可就算肾上腺素也持续不了太长时间。耗到六点多将近七点，萧景琰还是困了。他放下手机，歪在靠垫上发呆。
“我出发啦。”手机震了一下，犯迷糊的萧景琰瞬间清醒。他敲开微信，看见是梅长苏的消息。
“快到了记得提醒我，我接你去。”
“不用，司机师傅说回来太晚了，给我送家门口这边。”
“那我去路口接你？”
“得了吧，你今天不是听班吗，好好在家歇着。”
“希望今晚平安夜哟……”
“最近都还好吧？”
“我看病房没什么重病的，应该没事。”
“你睡会吧？最近看你一直都忙，你打个盹我也就到家了。”
“那行，我睡一觉。”
放下手机，萧景琰缩在了被子里。本来午休时间想小憩一下的他被手术占据了整个中午，现在不睡一会怕真是要困倒在晚饭的盘子上。
时间近了八点，梅长苏又发了条消息来。
“下雪，路况不好，我可能要十点多甚至十一点才能到家了。实在不行你就吃点东西先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别熬了。”
“尽量等你，真准备睡了我跟你说。”萧景琰想还是去接梅长苏的好，起码一起吃了饭再睡。
“进城了我告诉你，我也打个盹去。”
萧景琰稀里糊涂地把手机一放就又开始打瞌睡。随着暮色渐沉而愈发细密的雪花随风敲打在窗玻璃上，这散碎的节奏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坐在梦境里等待梅长苏的萧景琰等到了一阵电话铃声。这铃声不是他给梅长苏设的特别铃声，也不是普通的默认铃声，而是他为了紧急情况而设立的医院联系铃声。
“我是萧景琰，怎么了？”
“城南绕城高速发生事故，有两个重伤员正在往我院送的路上。家属暂时联系不上，院领导指示立刻手术。”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从床上一跃而起，几秒钟电话的时间之内，萧景琰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把身上的睡衣扯下来扔到床上，迅速地套上堆在一边椅子上的衣服，关掉空调，抓起提包和羽绒服冲向门口。
外面的雪已经很大了，萧景琰不敢骑车，怕地面湿滑再出什么事。想了想，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说明了目的地后，司机问道：“你是大夫？”
“嗯，去处理点紧急情况。”
“大雪天的也不容易，外面又冷，注意点身体。”
“师傅您这天气开车也小心。”
医院离萧景琰和梅长苏现在的居所并不算远，日常骑个车都不用花太久就能到的距离，就算是雪天车速慢，萧景琰乘坐的出租车也没用上几分钟就到了。付了车钱，萧景琰下车后匆匆往医院的住院部楼跑去。
“什么情况？”气喘吁吁地冲进病区，萧景琰看见护士长秦般弱正在走廊上。
“轿车侧滑翻出护栏了，120到的时候副驾那一边都压得不成样子，人还活着，但那两个重伤的救出来就失血休克了。”
“120那边最新消息怎么说？”
“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几乎可以确定是肋骨多处开放性骨折合并急性血气胸，尺骨和桡骨也有多处骨折，体表多处划伤，暂时不确定别的伤势。”秦般弱流利地回答道，“刚才打电话把言主任也叫来了，你先上去吧，他一会就到。”
听到三线听班的科主任言阙也被打电话叫来，萧景琰感到这次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他祈盼只是自己多想，只是因为言阙当天轮到三线并且这边人手不够而已，不是因为别的。
“安排的几室？”
“给你安排的五室，配血试验和提血申请单都有人给你准备上了，萧大夫你快去吧。”
乘着手术专用梯直奔上了八楼，萧景琰换了鞋，抓起刷手服奔向更衣室。在男更衣室门口，他和刚从女更衣室走出来的神经外科医生夏冬擦肩而过。
“咦？夏主任？”
“值班来一脑出血，刚做完，人没事了。你呢？”
“交通事故，被抓来上台。”
“快去吧，祝顺利。”
穿好刷手服，戴好口罩和帽子，穿过手术室永远明亮的走廊，萧景琰与几名与他一样匆匆穿行在其中的医生擦肩而过。路过离更衣室最近的第一手术室时，他透过自动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瞥了一眼。
这不过是他习惯性的动作罢了。不为了看是谁，不为了看是什么手术，只是想看一眼，与他一样奋战在最前线那些医护人员的身影。
到了第五手术室，他看见护士和麻醉师都已经就位，进门打了个招呼交代了几句之后，萧景琰就转身去刷手了。一只脚刚踏出门，他看见走廊尽头有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走来。
“言主任？”
“我来看看情况，要是不行我们一起。不过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萧景琰点点头，走到水池那边刷手去了。刚刷好，还没回到手术室里，就听到了一阵骚乱。
“来了。”外科科主任言阙低声道。
几名医生和护士推着平车朝着第五手术室奔来。平车旁边挂着输液袋和闭式引流瓶，一名护士抱着氧气枕跟在旁边一路小跑。
“快快快，推进去，赶紧上！”
平车经过萧景琰身边时，他下意识地朝着车上浑身血迹昏迷中的患者看去，想看看伤情到底如何。
“怎么了？”言阙刚去和人说了两句话，回来看见萧景琰站在原地没有进门，而平车已经进去了，手术室里的护士和几名实习医师助手正在把患者挪到手术台上。
“是长苏。”萧景琰的神色被口罩掩盖，他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能行吗？”言阙站在萧景琰身边，转头看着他，“别硬撑，不行我来。”
“能行，言主任，我可以。”萧景琰深吸一口气，“我能救他。”
“你一定可以。”言阙拍了拍萧景琰的肩，“去吧，有事随时叫我。”
自动门在萧景琰的身后无声关上。
“萧主任几号手套？”
“七号半。”
手术室的护士给萧景琰拆好了手套，而萧景琰已提着衣领抖开了一件手术衣，正在把手穿进袖子里。巡回护士过来，给萧景琰把手术衣穿好。萧景琰的手术衣需要护士协助的部分系完之后，他走到旁边的推车前取了手套，将无菌手套的封装打开，左手捏着翻折的部分取出手套，右手戴进去后又协助左手把手套戴上。
“你也好了？”萧景琰把手套包住手术衣的袖口，转头问这次手术的第一助手列战英。
“好了，要我来系带子？”同样全副武装的列战英走过来。
萧景琰解开手术衣前的系带，将其中一头交给列战英，随后自己转身，让衣带在身后绕了一圈后接回带子系好，又如法炮制地让列战英转带，系好手术衣。
直到此时萧景琰才再一次地近距离看见梅长苏。在急救车上初步清创后，面上的血污已被清除了大半。他的目光没有在梅长苏紧闭的双眼上过多停留，转而对器械护士说道：“消毒铺巾，准备引流吧。”
铺手术巾时，随120来的医生简要地交代了情况。梅长苏在事故中因出血量过大而短暂休克，在路上便为他紧急补液吸氧，积极抗休克治疗后，情况总算稳定了些，血压和心率都恢复到了一个相对正常的水平。但摆在萧景琰面前的问题依旧严峻。先不提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险的四肢长骨骨折，单是胸腔的伤情就相当棘手。虽然在这些年里，萧景琰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状况，有时甚至比此还严重许多。可在此番凶险面前，他依旧在恐惧那渺小的闪失可能。
一层手术巾的遮挡使得萧景琰不见梅长苏的面容，他的眼中只有患者，和多少他亲自救回来的患者一样的人。
急行右侧胸腔闭式引流术。
没多久，血袋就从血库送来了。红色的液体悬吊在输液架上，顺着透明的管道流下，自静脉留置针处流入已建立的静脉通路之中。而另一侧，梅长苏的胸腔上固定着的引流管同时在向外引流出血性液体，流入放置在一边的引流瓶内。
“引流量一千毫升！”
引流速度丝毫不见降低，血性液体的液面正在以并不缓慢的速度增高。
“萧主任，剖胸探查吗？”
萧景琰知道，目前的情况很可能有胸腔内进行性出血，并且在最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到了必须要做剖胸探查的可能性。梅长苏的伤势非常有可能合并有肺裂伤，进行剖胸探查并修补是对其最合适的治疗方案。更何况，肋骨的开放性骨折断端清理和复位也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事情，闭式引流只是控制其血气胸，而并不能对其他的伤势起到有效的治疗作用。
“开吧。”萧景琰冷静地命令道。
全麻下的剖胸探查并肺叶修补术对于萧景琰来说不算太大的难题，开放性骨折的清创也不是挑战。所要求他的，无非是与往日相同的冷静沉着与耐心而已。
言阙在外面没多久就去帮对面第七手术室的萧景睿了。第七手术室的患者伤势丝毫不亚于梅长苏，而萧景睿又相对年轻，面对这类情况的经验还是略有不足。本在家里看着电视突然被叫来的言阙二话没说，迅速地换好全套行头便上了手术台。
护士长秦般弱也是今日值班，她坐在护士站的电脑前，见深夜的病房里一片平静而稍稍安心，只祈祷远在八楼的几位外科医生今夜手术顺利，患者一切平安。
“秦老师。”今夜一同值班的实习护士见秦般弱双手合十好一会才放下，好奇问道，“您做什么呢？”
“没什么。”秦般弱笑笑，“愿夜班之神保佑他们。那两个人伤势不轻，不知道今夜这手术什么时候才能做得完。”
“萧大夫看起来那么年轻，做这种手术很厉害吗？”小护士大概是觉着有些无聊，便和秦般弱聊了起来。
“你问小萧大夫还是大萧大夫啊？”
“我还好奇呢，他们名字就差一个字，是兄弟吗？”
秦般弱想了想自己家那位告诉她的情况：“算是吧，表兄弟，也是巧了，都在我们科。听说这弟弟还是看哥哥学了医，没两年跟着就去学了。你要说小萧大夫可能经验还不太足，言主任上去估计是要帮他那边做的。大萧就不一样了，这人不能说是奇才也是个优等生，自入科以来大大小小的手术，不管是协助还是主刀，不知道上了多少台。这类的病情他肯定都见过，况且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找不到原因的那种，不会有问题的。”
“这么厉害啊？！”
“我说，你该不是看上人家大萧大夫了吧？”秦般弱眨眨眼，“这就别想了，人家早就名草有主，谁都抢不走。”
“谁那么有福？”小护士的眼光里充满了艳羡。
“得了吧，有福？他那脾气你是没见识过，虽然人帅医术高，还是个撩人的低音炮，可就冲那脾气……”秦般弱摇了摇头，“你来的时间还不长，下次见识见识，包你不再看得上他。”
生命体征监护仪忽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BP骤降至45/32mmHg，HR减慢至40次/分，SpO2数值消失，rSO2骤降至左24/右30……
萧景琰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去甲！”
一支去甲肾上腺素被递了过来，抗休克的血管活性药被输入梅长苏的血管内。输液和输血一直没有停过，然而方才肺动脉破裂的瞬间出血量将近两千毫升，快速的大量失血使得梅长苏再一次陷入了失血性休克的状态中。
这次交通事故中，梅长苏的肋骨骨折断端有一处向上刺到了肺门，极其靠近肺动脉，如若再偏离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恐怕梅长苏在急救车到来之前就已经濒临死亡了。萧景琰在清理此处骨折断面及修补损伤时已是极为小心，但这位置实在太微妙，人体之精细和多重的变化又是任何机械难以相比的，每个人的解剖结构都有自己的独特性。分离组织时肺动脉受到了损伤，肺动脉中暗红色的血液涌出，飞速淹没了创面，化作了一个小小的血池。
手术的目的在当下立刻转换为了止血以及抗休克。以往萧景琰也经历过术中大出血，止血的流程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他执器械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整个手术室的情况，仍在他的掌控之下。意外只能降低其发生的风险，却并不能完全避免。一旦发生，即行处置。
七分钟过去了，肺动脉的出血还未完全控制住。但在快速输液、输血以及抗休克药物的治疗下，血压已回升到了接近正常值的位置，脑氧饱和度也在缓慢增高。出血后十五分钟，麻醉/脑电意识监测的数值显示梅长苏的脑电状态已经从出血后进入的爆发抑制状态中解除，血压也稳定在了105/68mmHg。
“手术……算成功吧。一会直接送ICU，都联系好了。”在胸部创伤处理完毕后，萧景琰又给梅长苏做了前臂尺骨和桡骨的骨折复位固定。从进手术室起，这场连主刀医生自己都算不清时间的手术随着萧景琰的话语声而落下帷幕。他走下手术台，终于想起来看时间。可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墙上红色的液晶数字在他的眼里只是血色的斑块而已。
监护仪上的数值已经平稳，梅长苏脱离了生命危险，在ICU观察无碍后便可转回普通病房。麻醉师看萧景琰走下手术台的步履一反刚才站在台上时的镇定，赶紧上前帮他摘掉染血的手套和手术衣：“萧主任您赶紧去休息吧，我们来处理就行。”
做完了吗？是的，做完了，手术成功了，他把梅长苏救回来了。
除此之外，他想知道现在几点了，可他连开口再问出一句话的力气都不再拥有，意识消失前，他只看到同事们拥了上来，从手术室打开的门口还走进了言阙的身影。
“我们几个去送病人，你们把他赶紧抬去休息吧。这都凌晨几点了，他肯定累坏了。”
“你也跟了一整台下来，我打电话让外科来人帮个忙吧，实在不行用平车把他推下去。对了，言主任您没事吗？”
“我还好，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他太紧张了。绷紧的弦一松，这人就不行了。”
“我以前见他没这样过啊？”
“这患者和他是多年的好兄弟，胜似亲人那种。”知道内情的言阙避重就轻地解释道，“他当然紧张。哎，我帮你们一把吧，七室那边已经好了，不用我在那留着。”
几个人送萧景琰到五楼的值班室，秦般弱听见病区门口的动静，从护士站走出来看看是不是做手术的大夫下来了。她一眼看到的是正往病区里走的当天一线萧景睿，没见到萧景琰，便问道：“你那如何？大萧他人呢？”
“我这还好，主要是言主任做的。景琰哥他下了台就晕了，刚给抬进值班室。手术做得都还不错，就是他那边的患者情况不太稳定，先送ICU看了，不过主任说没事。”
“没问题，24小时之内人就能从ICU下来。”言阙跟了过来。
刚才看到电脑上患者信息的秦般弱心里有了数：“你们也快去休息吧，太累了。我弄点葡萄糖过来给你们喝。”
“没事，我那边自己备了糖。你给他们两个备点吧。”
刚回护士站，小护士立刻问道：“怎么样？”
“挺成功的。你身后柜子里有葡萄糖粉，帮忙冲两杯。大萧大夫已经扑街了，小萧也累得不行。冲好了直接送值班室吧。”秦般弱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还能看到你男神的睡颜呢。”
小护士一听马上找了一次性杯子去冲葡萄糖粉了。秦般弱掏出手机给男朋友萧景桓发了个微信消息：
“你弟妹伤了，你弟扑街了，你自己看着办。”
发出去之后没两秒，秦般弱又补了一句：“我下夜班，你就别想着找我了。”
正酣睡中的萧景桓听见手机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平时夜里睡觉都设静音的他只有在女朋友夜班时才会把铃声打开。一看消息，萧景桓瞬间吓精神了：“怎么回事？”
“睡你的觉，白天抽空过来看看就行了，他俩没大事。”
好奇情况的萧景桓还想多问两句，可凌晨这会儿正是睡得香的时候，他一放手机，就又睡了回去。
萧景琰在值班室下铺睡到早上快七点，被早起的手机铃声叫醒。
“景琰哥，你要不要再睡一会？一会交完班我就下夜班走了，你白天还得忙。”
“你不睡吗？我铃定的有点早，昨晚没改。正好我现在去ICU看看。”
“你再睡会吧，我起来就起来了，ICU那边我帮你去问。”说着萧景睿从上铺爬了下来，“没事的。”
心怀忐忑躺下来的萧景琰辗转反侧，过了估计有半个小时，他又坐了起来，套上白大衣，一出门看见萧景睿过来了。
“怎样？”
“值班大夫说情况挺好的。”
稍松了一口气，萧景琰还是想上去看看。但抬头一看走廊里的钟，离早上上班的时间不远了，便想着今天上午快点忙完手头这几个病人的事情，去ICU亲眼看看梅长苏。
“护士交班完毕，大夫交班。”
“夜里两个交通事故伤员，行急诊手术……”萧景睿简要地报告了夜里的事情。就算是再紧急的事务，当一切处理完毕之后，交班时都化作最客观冷静的描述。纵然是所谓生死，在医生的眼中，亦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他们追着病人跑到生死的界限上，尽他们最大的能力将死亡的阴影驱逐。但无论成功与失败，都只不过是职业生涯中千万个病例中之一。感伤也好欣喜也罢，医生无暇停留于此，还有更多的人在长路的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交班结束后萧景琰例行去查房。前几天有两个人出院，因此现在组里只有四个病人，活儿不算太多。病人们不知道昨夜手术室的事情，往常一样和这位主管大夫交代病情，或聊上几句，都没提到什么别的。回了办公室，打开医生工作站开始整理病程，说要写也没什么好写的。不安排手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现状还算是眷顾他。
椅子还没坐热，病区门口杀进来一个人。
“……”萧景琰正在对着电脑感受头部因为睡眠不足和精神紧张带来的疼痛，就看到他哥的那张方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起身走出去，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般弱夜里说你扑街了，长苏伤了？你们两个怎样？”萧景桓手上拎着两袋甜点，一看就是某个立志这一生嫁给烘焙事业的独身主义哥哥做的。
“一时说不清楚，总之我们两个现在没事。”萧景琰疲惫地笑笑，“你快去上班吧，路上不好走。”
“这几块蛋糕你拿着，我昨晚下班时走景宣哥的店里买的。”
“留给嫂子的吧？”萧景琰斜眼看他。
“留给你吃，般弱肯定不会说我。再说我分了两袋，这袋我拿过去给她。”
“你赶紧的，她应该过会就下班了。”
萧景桓提着糕点往里面走，走到护士站遭到一群小护士侧目。他早习惯了，要平时过来找秦般弱还得带一堆零食分给这群护士，否则回家会遭到秦般弱的疯狂嫌弃。但今天属于特殊情况，因此顺利地过了关。
“都说了下夜班别找我！”秦般弱从病区的职工浴室里披着头发走出来。
“我我我……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只给我带？没给那谁带？”秦般弱柳眉一竖，瞪着萧景桓，步步逼近。
“哪能呢，已经给他了。”萧景桓赶忙解释。
“这还差不多……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萧景桓慌忙跑路。
同事们知道了夜里的事情纷纷关心萧景琰，都让他赶紧回家休息，这边的事情他们来帮忙处理。萧景琰坚决不走，说要等到梅长苏从ICU下来才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内情，但至少也了解他们二人是多年的好兄弟。正七嘴八舌慰问时，科主任言阙过来了。他进了大办公室，先走到萧景琰身边拍了拍肩。
“主任您不休息？”萧景琰抬头问道。
“我那好说，和小萧一起做的，没你紧张。你不回家就去值班室再睡会吧，你组里病人都没什么大事，有情况让人叫你。”
既然科主任都如此说，萧景琰就放下了手头其实已经处理完的病程，回了隔壁的值班室。他往床上一坐，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身体与头脑的双重疲乏催促着他赶紧躺下，想亲眼看看梅长苏目前状况的愿望又赶着他上楼。
自己看总比别人转述来得放心。萧景琰走到电梯间，乘上了通往十一层ICU病房的电梯。打开病区常闭的大门，萧景琰从急诊病房中穿过，拐进了ICU病房的缓冲区。他正翻鞋套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萧主任来看你家那个啦？”
“他怎么样？”
“右手边二床，情况还不错，生命体征平稳，估计今晚就能给你送下去。哎呀，昨晚没来个王子吻醒睡美人的桥段，可惜了。”ICU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蔺晨站在一边看萧景琰对付鞋套。
“你又没句好话。”萧景琰说着往里走。
“我可是早上一过来就听说了这事，对他特别照顾呢。你不用着急，该送下去我立马给你送去。对了你过去可别打扰人家，他早上醒了，说累要睡一会。”
萧景琰走到梅长苏的床边，看梅长苏正在熟睡。用于补液和抗感染的液体还在继续滴注，吸氧管也没有去除。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数值均处在正常值之内，心电图规律的波形好似是对萧景琰昨夜奋战的最好回答。
他动了动嘴唇，可想起蔺晨告诉他梅长苏还在睡着，就终是没有唤出那个名字。萧景琰看着梅长苏面颊上几处被无菌敷料覆盖的创面，竟不忍再用目光直接接触昨日他亲手处理的创伤。明明都已经收于眼底，却又被他刻意地忽略。
“你做的很棒，他在这就是个过客，你有什么话跟他说的，等人回了你们病房再说。”蔺晨不知什么时候游移到了萧景琰身边，“你那黑眼圈都快突破颧骨了，赶紧的，回去休息。”
“我知道你这不适合我说情话。”萧景琰压低声音对蔺晨说道，“我这就下去，有事赶紧打电话给我。”
“放心吧，有我在这，不会有问题的。”
回了自己科里，到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饿了的萧景琰想起来了吃早餐这件事。刚才萧景桓带来的蛋糕配上葡萄糖水，虽然甜了点，却是上佳的能量补充剂。一共四块小蛋糕，在他的狼吞虎咽下，不一会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他都在等待中度过。下午四点多，临近下班，ICU那边还没有将梅长苏转回外科的消息。他打电话过去，被蔺晨说了一顿。
“跟你说了别急！今晚我值班，差不多没事了我亲自给推去？”
“我晚上住医院了，等他下来。”
“啧啧啧……你愿意等就等吧，我不反对。”
饭点儿萧景琰也没好好吃晚饭，白天睡够了的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桌子前，盯着医生工作站白花花的界面发呆。屏幕的亮光照在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显得苍白无神。
萧选回家之后接到了言阙的消息，简要说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本来没想让萧选夫妻俩担心，但言阙看萧景琰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里，当天的一线又去急诊了没空陪他，梅长苏又还在ICU躺着，心下可怜这孩子就还是告诉了萧选。刚到家正准备甩了包倚在沙发上看会电视的萧选立马蹦了起来，把消息告诉了林静。
“你去看景琰不给人带点吃的吗？”在厨房里的林静叫住了着急忙慌拿包要跑的萧选。
“啊？带什么吃的？”萧选在门口站住了。
“你去把家里那个蓝色的保温壶找出来，刷了然后烧水烫一下。我现在熬点鸡汤，一会给景琰带过去。他看这样子今晚是不会离开医院了。”
“咦，鸡汤？”萧选的耳朵竖了起来。他凑到厨房门口，观赏林静熬汤，“不是给我的？”
林静皱着眉头看向萧选：“你瞧瞧你那肚子，还喝！”
夫妻俩到医院的时候，萧景琰已经回值班室了。进门时萧景琰正盯着墙上的挂钟数秒，满脸的无精打采。
“哎，爸妈你们来了？”
“你言叔叔跟我们说的。”林静把保温罐放在桌上，“长苏怎么样？”
“他应该没事。”萧景琰强作笑容，“我在这等他从ICU下来。妈，什么汤啊？”
“熬的鸡汤，你快点喝吧，盛出来的时候还烫着。”
“你妈不给我喝汤。”萧选在一旁闷闷地说。
“得了吧，爸我早想把你拽医院来查个血生化看看你的血脂了。”萧景琰的目光直视向萧选雄伟的啤酒肚。
“他早知道自己血脂超标，拒绝看数字。”林静嫌弃地看着萧选，“你爸这种学检验的，最讨厌的就是看自己的指标。”
“爸是个例吧？我见过学检验的那些没一个这样的。”萧景琰继续盯着萧选的啤酒肚看。
“所以他学完本科死都不学下去了啊。”林静摊手，“反正家里有降脂药，我每天监督他吃。”
看天色不早，萧选和林静的家又离萧景琰所在的医院有一定距离，聊了一会儿，萧景琰就让爸妈二人赶紧回去，以免耽误休息。本来萧景琰还说要不先去楼下吃个饭，萧选倒是饿得不行想立刻同意，被林静一把拽走了。
快到睡觉时间，ICU那边还没动静。萧景琰急得想给ICU打电话，又怕影响他们正常工作，就掏出手机给蔺晨发微信。
“明早送下去！我亲自送！睡觉去！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接着收到了蔺晨带着咆哮的语音回答。
听蔺晨这么说，萧景琰放心了。他差点再次溜去楼上看梅长苏，但想到万一被蔺晨直接堵在门口被梅长苏发现了，估计又要遭数落。既然蔺晨答应了明早送，他还是乖乖地去职工浴室冲了个澡钻回了值班室的床上。下铺留给当天一线，萧景琰主动去了上铺，这倒是还能阻止他半夜因为心神不宁而下床、甚至夜闯ICU的冲动。
离昨夜他到达医院也就大约二十四小时，萧景琰却感觉至少过了三天有余。这夜他依旧睡不安稳，一闭上眼，脑海中就充满了他和梅长苏在一起的影像。他想念梅长苏，想和梅长苏一起回到那个并不大的房子里，开着空调躺在被窝里一起玩手机，比着谁玩游戏的分数高，或者用手机缓存电视剧看也绝不开电视点播。他想念一切因为梅长苏在他身边才有存在意义的事情，就算是本身无任何内容的、只有两个人之间才能懂的秘密对话，因为是通过彼此的口唇发出的声音，便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意义。
缺氧时才会感受到氧气的存在，心跳异常时才会感觉到胸腔里的震动。因为梅长苏在身边已成了生活的常态，当这常态被意外打破时，思念便会以蚀骨铭心的痛楚，代换去往日小小相思那份带着一丝酸涩的甜蜜。
断断续续入眠的萧景琰一夜总共加起来也不过睡了三四个小时。当早上他知道梅长苏一会就从ICU下来时，他甚至连欣喜都没有。他只想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梅长苏，自己是多么想他，多么爱他。也许严格说来他们并没有走到生与死的界限之上，却已经能看见死亡的存在。他曾与不同的病人走到过这里，有时走得离死亡更近几步，有时甚至已经踏在了界限上，再前进半步便是万劫不复。医生理应对每一位病人都一视同仁，可当病人是自己的爱人时，那双不到无可挽回便不会松开的手，在职业素养之外便被赋予了别的含义。
那不是属于医生的含义，是属于人的含义。
梅长苏被推进了一间单人病房。等帮助将他抬到床上的护士、医生等人散去，萧景琰飞扑到床边，扶着病床的围栏，久久不能出声。有时候任何一个人出差或者因为值班等事情两个人都会少则一两天多则一周不见面，而这次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就见过，此刻重逢，对于萧景琰却已然恍若隔世。
“景琰……”梅长苏微微睁眼。
“我在，我在这！”萧景琰听到梅长苏的声音，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应。他不想，更不能让梅长苏多等待哪怕一秒来知道自己在他身旁的事实。
“以后我可就不用对你掏心掏肺了……反正你都看过了……”
“是是是，都看过了……”直到这时，萧景琰的泪水终于盈满了眼眶，从眼角滑落。他太害怕了，害怕到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做医生，又为什么要和梅长苏谈恋爱。他恐惧失去梅长苏，更畏怯这样的恐惧本身。昨夜手术台上好似南柯一梦，虚无自时空的一点开始扩散到他至今为止的整个人生。从他有记忆开始，直到今日，这所有的经历仿佛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存在。直到再一次亲耳聆听梅长苏唤他的名字，他才相信，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护士们过来忙活的时候萧景琰乖乖地退了出去，回到值班室想拿东西的时候看见蔺晨正坐在桌子前面。
“守了你家这位快二十四小时，你怎么谢我啊？”
“这不正好赶上您值班嘛？”萧景琰内心很想感谢蔺晨，但话到嘴边就变了味，“感谢您不辞辛劳看护长苏……”
“得得得得得，少说那些没用的。”蔺晨的眼神瞟到了桌上放着的保温罐，“熬的粥还是汤？就拿这个谢我吧，带走了。”说着他把保温罐一拎，又放了回去，“怎么是空的呢？！”
“不好意思，我饿，早就喝完了。”萧景琰冷静客观地阐述了事实。
“我还没吃早饭呢！”蔺晨义愤填膺。
“要不然，你刷我饭卡买早饭，就当我感谢你？对了，里面还剩二十块。”萧景琰从兜里摸出来他的饭卡，捏在手里就是不想递给蔺晨。
“一顿早饭哪够意思，等回头长苏出院了，我再跟你研究叫你请我上哪里吃饭。”
扯皮了几句总算正经回来，蔺晨给萧景琰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就上楼去了。萧景琰这下忙起了梅长苏的病程，顺便给医嘱里开了个“陪床一人”。
白日正常工作，晚上化身陪床家属的萧景琰在医院里住了两周多，偶尔下班后回家带点东西过来，或者去父母家里那边走走。他的几个哥哥还有萧选夫妻俩隔三差五地打着看望梅长苏的旗号来医院，顺便看看萧景琰。梅长苏恢复得不错，估计不用多久就能出院回家静养。整个外科一致评价当天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尤其是言阙对萧景琰给予了高度赞赏。这两周里萧景琰又去做了几台手术，在梅长苏出事那晚之后他第一次站上手术台时，他意识到，外科医生这个职业对于他来说，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所有一切在医者的漫漫征途之中所经历过的苦痛，铸就了他带领者他的病人自生死界限上回归人间时的无上荣耀。
这天他下班后到病房里和梅长苏说话，闲聊中梅长苏问他：“景琰，这次怎么说也好歹算是死里逃生。可以后我要是得了什么绝症，一定会死的那种，那怎么办啊。”
素来不忌讳与梅长苏谈论生死的萧景琰笑着回答道：“我现在就得了不治之症，到死都治不好那种。”
看萧景琰的表情很轻松，梅长苏想这人肯定是说玩笑话。可又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便疑惑道：“什么不治之症？”
“你啊。”
“你就是我的不治之症。”
“得上了，一辈子都治不好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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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时间写了这么多，白天在门诊摸鱼写，晚上回来开着电脑写，果然是写到专业相关的状态就会爆发啊【。】
